玻璃瓶

那天夜裡我抱著我流淚的愛人。

「親愛的，妳怎麼了？」
她輕輕搖頭，目光沒有朝向我，聲音哽咽地說：「……我覺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我凝視了她一陣子，莫名地為彼此感到悲哀。
為我的無能為力，為她的有所保留。

她把她自己鎖在了憂鬱裡，那一晚她一次都沒有與我目光相接，最終伴隨著啜泣心力交瘁地睡去。

但是天很快就要亮了。



§

「我生病了，妳得離我遠遠的，妳不要再愛我了，我很疲倦了，但是我不要妳跟我一樣疲倦，不要像我一樣生病……妳懂我的意思嗎，妳懂嗎。」她眼神失焦，就這樣躺在我身旁看著天花板喃喃地說著：「我愛妳，妳懂嗎。」

我伸出手輕輕地摸了她裸露在外的肩頭，她沒有轉過頭來，她只是看著天花板，淚水從她的眼角流下來，滑入髮際。

妳看起來整個人都要碎掉了。
我在心裡對她說。那個晚上我不敢擁抱她，不敢揣度她，甚至不敢回應她的任何一句話。

經過那個晚上之後她就不再流淚了。
第二天早晨起床後她一如往常的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抽菸，一旁的小桌子有很多的菸頭，一切看起來沒什麼不一樣，但是現在她的眼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妳今天想跟我出去走走嗎？」
我靠在陽台的拉門旁望著她的側臉，不太確定的問。
她扯了一下嘴角，捻熄手上的菸，又拿出一根重新點火：「不了，家裡牛奶快沒了，妳下去幫我買一罐吧。」

我遲疑地走到大門旁拿起鑰匙。
「那我很快回來，妳先進客廳準備吃早餐吧，少抽一點。」
她稍微朝我轉過頭來，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很憔悴，頭髮亂糟糟的、眼睛也有一點腫，然後慢慢地對我笑了一下，那個笑容溫柔得像是用盡了她的力氣，那一瞬間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自己看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她，熟悉卻又帶著初識的陌生感，覺得胸口熱熱的，捨不得在此時離開。
陽光很好，照在她的臉上，她就那樣笑笑地瞇著眼對我說：「好，妳快去快回。」

那個早上是我最後一次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