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月亮的人

你看你看，我家就在那。有看到嗎？就是一片漆黑的那個地方。
什麼？哦，你沒注意到我跟你見面都約在晚上？我不喜歡強光啦。

是不會怎樣，但你不覺得明亮這件事很暴露嗎？
因為我的房間裡沒有牆，四面都是落地窗，所以人們總是從路上抬頭仰望我吃月亮，但又看不清楚我的模樣，所以我可以放心地享受目光，又不用擔心他們擅自揣測我。



別那副模樣，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覺得有牆很窒息嗎？這並不矛盾啊。

哦你想說的不是關於牆？⋯⋯月亮？
因為月亮柔軟暖熱，不用咀嚼就能吞下啊，不像刺舌的太陽。它可以安穩地停在我的胃裡，像有生命在腹中脈動一樣⋯⋯懷一個孩子？對不喜歡小孩的人用這種譬喻不適合吧，比較像是⋯⋯吞了從火焰裡卷來的風一樣，但沒那麼乾燥。

嗯？當然可以告訴你啊。
我現在每天都帶著眼淚鑄成的網，走到世界的邊緣捕捉遠方的月亮，要躲過守夜人的眼睛很麻煩，他們老是坐在星辰的邊緣盯著宇宙的微光⋯⋯當然是很驚險，可是我比他們更熟悉黑暗啊，你得把身體壓低才行，然後在他們看過來之前、把那些細小的光芒含到嘴裡，一開始可能會有點刺痛，但久了就會習慣，習慣歸習慣，可不是每個人都會喜歡，就像你不會沒事去吃玻璃渣。

哈哈哈，守夜人當然很生氣啊，月亮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撈走，但反正他們有樹嘛，再種就有了，他們那塊荒涼的土地不用來種月亮還能幹嘛，我也不想委屈自己老是吃些口感枯燥的食物，加上他們族裡之前有個瘋子為了火光往人類的世界跳了，跟他老子一樣瘋狂，我也是不安於現狀，但不會幹出這種無聊事，他搞不懂自己是什麼做的，我就很清楚，只是偶爾想吃點好吃的而已。守夜人本來就沒幾個，再這樣發神經下去以後沒人種月亮我都有點擔心了。

⋯⋯哎，天要亮了，可惜我不方便請你上去坐一下。
我家不太適合作客，上次我請進家門的人到現在都還沒從黑暗裡游出來，雖然我很喜歡他，但有人長期待在自家的感覺還是挺奇怪的，又不能去撈，他在那裡就跟粉塵沒兩樣，我一伸手他就從指縫間流光了。

好啦好啦，你知道就好。
我再帶我釀的酒給你，你喜歡吧，味道很好吧，現在破滅的泡沫很難買到了，市場上很多人出高價收購，我要釀一罈多難啊，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嘛。
那下次再約，掰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