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6.2015

在荒島上的日子

已經數不清是第幾個日子了。
那些無能為力的人們圍著我跟那個女人,原因無他,因為我們是這荒島上唯二長出翅膀的人,大家已經不再期望會有船或者飛機發現這座荒島了,現在所有人都指望有翅膀的人能帶其他人逃出生天。

人們看向翅膀的眼中有著喜悅,但我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仔細想想這多麼愚蠢,那麼多落難的人,我們要怎麼樣帶他們飛離這片孤島呢?不僅體力,就連最基本的方向都無從得知,恐怕在探路的途中就會因為迷失方向力竭而亡。



再來,就是最核心的問題了,我根本就飛不遠。
我跟那個同樣有著翅膀的女人有點不同,她在島上不知道吃了什麼,羽毛長得完整強壯,顏色像太陽一樣橘紅鮮豔;我呢,我的羽毛始終柔軟,像棉花,托不起任何一道風。那個女人深怕我瓜分掉人們的注意力與信賴,不願意把她羽毛強韌的秘密跟我說,總是在人前對我和顏悅色,私下卻又極盡嘲弄——其實她也沒說什麼,但我總覺得她看我的眼神說明了一切。

大部份的人雖然對我也有期待,但也都知道我的羽毛還不成熟,總是說著「再給她一點時間,兩雙翅膀就能拯救大家了」,一邊信賴著那個女人而對我有所保留,我看在眼底只能自嘲,卻懦弱的不敢跟他們說「你們等不到第二雙翅膀了,因為它註定就是這樣軟弱無力」,深怕被眾人視為累贅,因為被期待過、被高高捧起過,所以摔下來的時候也總是特別多人踐踏,我知道的。

還好我還有我的伴侶,她雖然知道我的羸弱卻不嫌棄。
前陣子她說她要去森林深處幫我找找到底是哪種果實能讓翅膀成長,消失了幾天,回來的時候她沒帶任何果實,只是要我安靜地跟著她走。我們往森林裡走了好久,來到一個隱秘的山洞前,她帶我進去,裡面停了一輛破舊的卡車,我錯愕地看著她,她只是皺著眉、十分憂愁的樣子:「這車在這邊很久了,早就不能開了,我發現的時候只有這些鑽石。」

是的,卡車的後面有著滿滿的鑽石,幾乎能閃瞎人眼,我興奮地跟她說有了這些鑽石,等我們離開荒島之後就能過上好日子。「先不談怎麼離開荒島,這些鑽石我們也帶不走這麼多啊。」她說,我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告訴她從前在新聞上看到那些毒販走私毒品的辦法,她擰著眉,許久之後才嘆了口氣:「沒事,我來解決吧,妳先回去沙灘休息。」

我說好,轉身離開了山洞,但沒馬上走遠,只是躲在石縫後面看她打算怎樣。
她背對著我,在卡車前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然後伸手撈了一把鑽石吞下肚,一顆一顆,像我告訴她的那樣吞著。我心裡悶悶的,並不想哭,只是覺得她為什麼能為我做到這樣呢。
我低著頭自己走回大家紮營的沙灘。

回去的時候那個有著強壯翅膀的女人正巧帶著人們在海邊練習飛翔隊形,他們飛不起來,但光聽到那個女人的指揮就覺得自己有一線生機,其中有些人看到我還熱情的打招呼,女人轉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搧了兩下翅膀。
我走向她:「我能摸摸妳的羽毛嗎?」她笑了一下,把翅膀伸展開,我用手指在上頭爬梳一陣,覺得那些像太陽一樣的羽毛似乎真的在散發熱量,女人沒讓我多碰,她飛了起來,在空中翩翩起舞,人們像膜拜神祗一樣為她歡呼。

我覺得有些沒趣,也拍動我那畸形的翅膀,想飛到一旁的人們用樹木搭建的遼望台上休息,但我的翅膀實在是太沒用了,堪堪帶我飛上支架頂就撐不住了,我驚險的踏在細樹枝上,用力地用腳趾抓著,翅膀狼狽地揮動,卻只是吃力地帶起一點點風。
那個女人還在底下看著我,一邊得意的跳著舞。

我不想看她,只好轉頭看著遠方的落日,想到那個還在山洞裡為我吞鑽石的伴侶,其實我告訴她那個方法時就怕她試,卻又怕她不試。高台下的人們還在為女人翅膀瘋叫著。我的伴侶那麼愛我,我連帶她逃離這座荒島都有困難,事實上哪怕我狠心拋下她,我也飛不遠。

既然如此,那麼大家都一起死在這好了。
我懷裡有把刀子,是用之前在森林裡撿到的礫石隨意做的粗糙玩意兒,這東西殺不死人,但是可以毀掉那個女人的漂亮羽毛,只要那女人的羽毛毀了,大家都跑不掉,那個女人也跑不掉。我無所謂,有人依然相信我的羽毛會成長,而那被眾人高高捧起的女人將同樣被眾人重重摔下,她再也沒辦法那樣輕蔑地笑著看我了。
也許有一天他們也會發現我是畸形的殘缺品,但那無所謂,反正大家都要死在這裡了。

「我的愛人還在為我吞鑽石,她可能會肚破腸流。」
我哀愁卻已經不胸悶了,甚至有一點不管不顧解脫的亢奮。
「眾人絕望的迎接死亡就是我能回報給她的一切了。」

我想我瘋了,卻又覺得自己從未如此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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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做夢果然可以看出人最不堪的一面。
原本想寫到記夢的部落格裡,想想算了,太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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