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第一杯茶

（森榮喜　攝）

知道嗎，有的時候我想起你

想起我們無話可說

就忍不住要為時間讚嘆

悄無聲息的橫亙在彼此之間

今早我一如往常的坐在餐台旁

捧著茶杯

看著昨日的你面容模糊地

在我面前行走

電視機裡傳來你沙沙的雜音

於是我大聲地唱起歌

想在那些日子老去之前

陪伴生活中的

每一個殘留的你

　　我一整個早上就坐在那看著你。

　　許久許久，手裡的茶杯都冷了。你在我面前忙碌著，一如往常。

　　你在沙發前彎下腰，整理著無須整理的抱枕，然後穿過客廳走進廚房。

　　牆上的鐘不走很久了。

　　你在做什麼。我問。

　　你沒有回話，留給我一個背影。牆邊的電視開著，沒有訊號沙沙地響著。

　　你往魚缸裡倒飼料，但是缸裡沒有魚很久了。

　　別倒了，你陪我聊天吧。我說。

　　你沒有回話，打開冰箱翻弄著。一股霉味。

　　然後你自我面前經過，我注意到你襪子上的破洞。

　　我突然覺得生氣。

　　你回頭看看我吧。吶，你看我一眼吧。

　　吶。我說。

　　你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電視沙沙地響著。

　　你面容模糊的朝我說了些什麼。

　　電視沙沙地響著。

　　我跟著你的口形無聲地覆述一遍。

　　

　　然後我流著眼淚大聲的唱起了歌。

　　陪著你一起往魚缸裡倒飼料，陪著你在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生活。

　　用今天的我換取昨日的你。

　　時鐘，抱枕，冰箱，我最喜歡的最喜歡我的你。

　　你說了些什麼。

　　你安靜的走了。你留下來了。

　　

　　我看到碎片裡的彩虹。

　　而電視沙沙地響著。

＊

　　我特別喜歡森榮喜拍攝人像時刻意把焦距弄糊的照片，那感覺很像我在記憶中會看到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那樣的照片就會變得很善感。照片是死的但是確信它在某一刻活著，而且在我不知道的另外一個世界裡它有它自己的脈搏，乘載著我所有的情感跟思念。

　　很多時候人不會記得美好事物完整的樣態，只是會記得片段、雛型、粗略的框架，以及斷簡殘章。像疊積木一樣，你知道它不完整，但是你還是會說「我喜歡它這個樣子」。那就是我們建構「喜歡」的全部了。

　　有人說家具也有記憶，隨著時間經過它們會不住的思念進而投射往日種種殘像。

　　甚好，像拼圖一樣。你的影子被留在了日常的所有角落。

　　它們代替了你去記憶我的愛情，模擬著相愛的過程，日復一日在腦海中上演著。

　　而在那個舞台上你是不需要說話的。

　　因為你已經說盡了。

　　我不記得你的樣子了，但是我喜歡你在我生活中留下的每一塊殘骸。

　　我把它們都收進玻璃盒子中，你就活在那裡。

　　鎖上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