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接到哥哥電話通知爸爸早上走了。

我跟我爸感情很複雜，聽到我哥說爸爸手術後心臟衰竭走了一下不知道該做何反應，跟公司請了假等下午看完皮膚科回家陪一下媽媽，坐在餐廳吃飯時，突然想到很慶幸之前有帶女友跟爸爸一起吃過飯了，雖然他不知道那是我女友，但還好他們見過面了⋯⋯就這樣想東想西然後自己坐在吉野家裡哭得稀裡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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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媽媽說爸爸走了的時候，媽媽在電話那頭愣了一下，然後跟我說「節哀順變」，下午有點擔心她的狀況就請假回家陪她，結果反而是她一直安慰我不要太難過、說爸爸洗腎這麼多年現在也算是好走，不知道我們是不是都彼此擔心對方太難過在故作堅強，哭著哭著又開始抱怨起老爸。

下午媽媽還是照常遛狗跟煮了沒味道的麵給我吃，吃完之後她看她的電視劇、我打我的電動，結束後我好似一切如常什麼都沒發生的跟她道別回租屋處，不知道媽媽自己在家有沒有很傷心，但我坐在捷運上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掉了眼淚。

因為種種原因這幾十年來我跟我媽都很埋怨我爸，雖然知道這幾年他身體因為洗腎變得很虛弱，但也沒想到會走得這麼突然，那種心結還沒解開結果對方就先刪帳號登出世界的感覺真的很差，空虛不甘、但最多的還是難過，即使對他這麼不滿，但失去至親還是讓人痛苦，我以為有一天我可以透過諮商解開心結跟他說我也理解他的難處，但現在只能跟自己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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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試著找出跟爸爸的合照，結果只翻出嬰兒時期的照片，說來好笑我爸這麼多年都堅持週六是我們的家庭日，一定要一起吃午餐，但即使吃了那麼多年午餐，我們卻幾乎沒有合照過，屈指可數幾次因為慶生由餐廳拍的父女合照，早就不知道塞到哪個角落。

我有時候會想像，等到有一天我到爸爸的年紀，再來回顧我的一生會是什麼感覺？等到我也衰老不堪時，我想起父母會是什麼感覺？我還會怨懟或者感到委屈嗎，還是垂垂老矣的我也會思念那為數不多相聚的時光？

我也想像過爸爸走的時候我會是什麼反應，會是崩潰大哭嗎還是感覺麻木，很難說今天到底是什麼感受，只能說事情真實發生時跟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我知道我不可能見到爸爸最後一面，但沒想過會從今年初就見不到他；我也知道我會很難過，但沒想過並不是爆發式的悲傷而是在每個突然想起過去的瞬間默默掉淚。

過年時我確診，燒得雲裡霧裡所以沒及時祝我爸新年快樂，他很生氣，過年後用訊息跟我吵架說不想見我，從那之後他就開始生病，但因為以前他也常進出急診，所以我也沒多想地認真跟他置氣，現在才覺得他那時應該是真的身體很不舒服了，所以才借題發揮，但說實話再來一次我應該還是會被他的陰陽怪氣惹惱吧。

真的要說有學到什麼教訓，可能就是不要太較真跟家人死磕，尤其是老年人，雖然長輩通常都固執又不講道理，但他們生命的長度真的禁不起冷戰了，我現在腦中忍不住會想像我爸擺著手說「我不跟你吵了」（他其實沒這樣講過，都是直接斷聯），那我就會問他說「那老爸我們和好嗎？」，如果真的是這樣子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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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的時候女友一直講話想轉移我注意力，但我真的真的太難過了，完全沒辦法回應她，只想縮在窗台上，自己默默哭了一陣子之後還忍不住問女友「我這麼難過是不是小題大作了，因為大家的父母都會過世，我也知道我爸遲早會走」，她說爸爸走了本來就會很難過，我才心想太好了那我可以放心難過了。

很少有用文字難以表達的時候，但我真的寫不出心裡那種悲傷跟難受的感覺，表達情緒對我來說太困難、表達對父親的情緒尤其，不能說到心裡缺了一大塊的程度，比較像我是一本筆記本，有其中幾頁被撕下來了，整體來說書況沒問題，但我自己知道有些可以書寫的區塊不見了，那個部分再也沒新的故事可以記錄了。

不知是不是至親過世時都會有這種後悔感，後悔有些話來不及說、有些事不該這樣做，今天離開家裡時應該要抱抱我媽的，她一定也很傷心，但我怕我一抱就情緒崩潰所以故作自然地去搭電梯，比較安慰的就是之前跟爸爸吵架到最後，讓女友替我發了訊息給他，最後有收到我的示弱他應該心裡會比較好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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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很多朋友給了我及時的訊息，讓我知道他們在那、如果有需要我隨時可以找人訴說，真的非常謝謝你們，但可惜我現在的難過很難確實地訴諸於話語，需要一段時間自我調適，可能沒辦法一一詳細回覆，但很謝謝你們在這種重要關頭讓我知道自己是有人默默陪伴的。

我媽以前常講她覺得我跟我爸不太像前世情人比較像前世仇家，才會每次吵架都要爭輸贏爭到你死我活，現在想來好像也是，以前每次吵架冷戰最後都會默默某天又突然和好宛如一切都沒發生過，那我們這次也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吧，沒有遺憾的別離，我愛你老爸，希望你在另一個世界可以沒有病痛不要生我的氣了嘛。